若渡

-寄我所想,尽我所爱-
微博@若渡噜噜噜

『蚁』

◇得知内测星熊感染矿石病后的衍生脑洞

「我想我唯独无需对你述说」

---

小时候的陈和玩伴的游戏场所是离家不远的小公园。她喜欢坐在秋千上,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盛夏的午后,沙地和胶皮都被阳光烤的很烫。有细小的石子儿被滚热的风吹的满地乱跑,穿旧了的白色小皮鞋也好像就要开胶。

有一次她想起口袋里有一颗糖。放了好久了,在她刚换上这件衣服的时候就在了,已经遗忘了来历;在这样的天气里糖被热的化掉,粘在了糖纸上。她用一只手努力地搓掉外皮,然后把它放进嘴里——只尝到了廉价的香精和酸溜溜的果酱味儿。

所以她捂着嘴巴把它吐了出来。糖滚落到地上,粘上了沙砾。糖浆飞快地与沙土融化在一起。混合着酸味儿的汁水渗进地砖的缝隙,被唾液濡湿后的甜腻在底端空气里弥漫。

很快那颗糖被土壤里的原住民盯上了。一开始只是一只两只,后来越来越多的蚂蚁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争相攀附其上。晶莹剔透的糖被黑压压的虫子很快地包裹起来,盖住了原有的模样。成千上万张嘴巴嘬吮着糖的身躯,那些甜味在经历一场彻头彻尾的剥蚀,看起来很痛很痒。触觉通过眼球传递,让旁观者也觉得身上瘙痒起来。

陈轻轻地收了收脚,她不喜欢这种虫子。

好在她的家里始终保持着清洁干燥,哪怕在潮湿的夏季,也少有驱逐闯入家中的不速之客的经历。然而偶尔有甜味的东西没有吃完,搁在院子的餐桌上放了一会儿,很快就会看见几只蚂蚁已经爬上盘沿,试图搬运已经发硬的奶油。

大学的室友是一个务农爱好者,按她的话来讲,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自己辛辛苦苦培育的成果被蚂蚁偷吃。然而在多雨的维多利亚,特别是木质构架的潮湿小宿舍里,这种情况真的很多。往往陈倚在床头看书的时候,听见那个年轻的瓦伊凡女孩子明快的歌声戛然而止,换做可以将屋顶掀翻的高音,大概率就是在她的蛋糕糊里看见虫子了。

陈说,让你把盖子盖上再去上课嘛。然后把她的书往边儿上一搁,抽了张纸巾,用一角将挣扎的小虫子从面糊里挑出来。风笛曾感慨这是陈酱最初的高光时刻。

其实陈反感蚂蚁到了一种几乎恐惧的地步,因为它们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这让陈觉得很不舒服。

她想自己只是太擅长独自处理这种情况而已,然而学会了处理也不代表真的能够接受。她不喜欢自己的生活被撕开一角,仿佛正在被一万双眼睛窥伺,始终处于被掌控的境地。就像呆在昆虫可以恣意入侵盗窃的居室,要她随时随地都不敢放松警惕。

然而很不巧,这种感觉与她的年岁渐长形影不离。要怎么办呢,她只好把自己砌在透明的高墙里。与现有的生活状态进行争斗是唯一能让她感到一丝宽慰的做法,尽管她经常为此精疲力尽。

她想起儿时那颗掉在沙土与蚁穴中的糖果,感到全身发麻。

……或许自己过于敏感了。陈想。

去近卫局报到的第一天,陈在门口看见一个蹲着的绿发女人,正在用手指托起地上的一只蚂蚁。她看见陈了,起身打了招呼,眉眼都弯弯的。她把那只小虫子递到陈眼前,说你看,我在这儿找到了什么?这小家伙喜欢我掉在地上的半块儿苹果。

她的骨节纤细,手指又细又长。滚热的太阳下,她白的像道不小心被遗落的日光。那只蚂蚁安静地伏在她圆润的手指肚上,乖乖巧巧,一动也不动。

这种讨厌的小虫子在她指尖第一次变得顺服。

陈眨了眨眼睛,问她,你是特意摘了手套吗?她说这话前看见了被随意丢在台阶上的一副皮具。

嗯哼……你看它多乖。女人答非所问。

陈说,那一定是因为你的手指不够甜。

---

星熊是她的搭档,人很漂亮,长得也高,走在人群中她永远显得出挑。她们挨得近的时候,陈需要抬头踮脚才能看清她的表情。不过这不妨碍她们的交流与合作,因为星熊对她的态度十分坦率,让你根本无需对她观言察色。她的话语里就有她想对自己表达的全部意思。

是一个相处起来让人十分放松的搭档。尽管她总是笑说自己的身高会给人威圧感吧?陈就平心而论,说你这样的性格都会给人威圧感的话,那我一天天这个表情还特意压低了嗓子说话会不会把新来的警员吓到不敢上班。

星熊思考了一下,很确定的样子。说,会。

陈:?

陈用胳膊肘顶一下她的痒痒肉,弄得星熊忍不住咯咯的笑。

其实陈知道,尽管开玩笑地说的夸大了点儿,星熊的话并不假。只有这种时候自己才能放心地越过那层特殊的防线与人对话。

她那些威严与漠然是树立给谁看的呢。

陈自己也不知道。

---

抛却工作,她们以“搭档”相称并没有持续多久。准确的说,是因为在相识的第三年,两个人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陈和星熊都是慢热型,对彼此的信任是一步一步搭建起来的。因此认清这一份感情之后,日常的相处模式就是最适宜的,没有很暧昧,也没有很疏离。牵起手的时候,留出来的就是让彼此都十分舒适的距离;要接吻的话星熊喜欢把陈抱起来,虽然陈对此有点不满意,但跳着亲好像也显得过于急不可耐了。她就想出个法子,拉着星熊的肩膀,说你能不能低下来一点儿,我好凑上去吻你。

是恋人之间十分可爱的恳请。

星熊总是应许。腻腻乎乎一会儿然后发表感言,说她的嘴唇好甜。陈用手指点一点,有些粘手,于是想起那是自己几分钟前刚刚涂上的唇膏。

草莓味儿的,和她小时候吃的糖很像。

陈说这下她们两个一样甜了。

轻轻的啄吻就像蚂蚁对食物的渴求,吻在哪里都痒得要命。明明是体表的触碰,却一直延伸到了心里;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想起来还是觉得头脑发热,就像退潮时被温柔的海波冲刷礁岸,也像被蚂蚁住进了内脏,在心室心房作作索索。

她难得喜欢这种感觉。

---

第四年末,星熊和九去执行了一次秘密任务。星熊的行动质量是可以令人完全放心的。她像以往那样很快地出发,很快地归来,唯独一点不一样,因为次年陈收到了星熊的矿石病确诊报告。

星熊作为高级警司,病历被悄悄地压下。直到证明有效的治疗方法被研究出来,她需要像未患病前那样继续留在特别行动组工作。当然也有一种情况……毕竟药物的开发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她的病情恶化的太厉害,很可能赶不上治疗。

与其他病症相似,矿石病也有感染期。至少在这个阶段到来之前,与患者接触尚能保证安全。

龙门当然也在积极地研究矿石病,但这是留给星熊最后的期限。

等到这一阶段过去,原本安静栖息于体内的源石就会迅速分割肌肉刺透皮肤,在体表簇拥成晶丛,疯长如同盛夏的荒草。它们的养料是患者的生命,它们靠扎根血肉,在人们的躯壳上创造自己的绿洲。经历过无休止的蚕食,直到某个早晨,人们将发现患者的死去:多数是被数不清的晶体遍布了全身,看不出完整的形体,就好似被蚁群覆满的糖,被一点点拆解吞没,终于不复存在。

星熊的感染期到来之前,她们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取回了无数份体检报告。病理图像清晰地显示着源石成分在血液中的扩散程度,像委婉的绝命审判。

她们的反应比旁人预想的都要冷静。星熊甚至会问是否有需要试用的新型药物,她可以提前进行尝试来记录是否有不良反应。当医疗部门的工作人员表示试药危险时她还有心思开玩笑,说鬼族身体素质过硬不用担心。

但其实确实是需要担心的,因为很疼。她每晚都会疼,平日里睡觉那么安稳的人居然屡屡彻夜不眠。

陈有时候会梦到感染矿石病的不是星熊而是自己。源石在肌肉中生长的感觉过于真实,像无数虫子在啃噬,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共情能力过强而产生了幻觉。但是这样也好。

她每天都会抱着星熊的手臂,顺着光洁的内侧皮肤慢慢地摩挲。两个人安静地靠着床头抱枕,思考着往后的事情。在低温空调的冷风下,她的心率趋于平和。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心跳将会越来越慢,然后在某一个日子彻底归零。

星熊实在太白了,她穿无袖的衣服穿的那样多,几年却都不见黑了几度。所以当她的手臂上长出源石的时候,看起来也格外的刺目。

新的体检报告显示,她体内源石含量已经处在临界值的边缘。

她们都来不及说点什么,从近卫局骑车回了家,楼道里的灯也坏了,摸索着贴满小广告的墙壁一点点挪回了屋子。打开房门,陈按开玄关的灯,然后她们就吻在一起,跌跌撞撞的,碰到一旁的衣柜上。

星熊带上了门。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机会还会有几次,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这让一切简单的亲昵都变得像一场黄昏时分的狂欢。十指交握,身体贴合,等待夜幕降临。

她们亲吻,咬着彼此的嘴唇。陈的嘴唇在冬季干燥到需要化妆品来弥补,星熊又尝到了带着一点水果味儿的唇膏。它们裹在陈到唇珠上,轻轻抿的时候,感觉像含了一颗糖。

她们都想在对方身上留下点什么,但是又有点不舍的咬下去,于是陷入温柔的僵局。

连卧室都不想去。想要做的只有拥抱。刘海间渗出的汗水湿润了睫毛,让每一次眨眼都变得困难。带着盐分的液体滑入眼眶,让人想要流泪,或者说她们本来就想要流泪。

窗外的光一点点暗下来。这样的夜晚连空气都是湿的。

但陈还是想睁开眼,她努力地想看清恋人的样子,然后发现星熊也这样看着她。纤长的手指抚摸过脆弱的肋骨,环绕在她的腰上。星熊的声音有一点点沙哑。

“可以代替这座城市记住我吗?”

在思维被死亡强制剥离躯体之前。

---

那之后星熊没有再和她近距离地接触过,哪怕是用手指小心地触碰。她还是喜欢笑,给陈讲各种千奇百怪的小故事,戴着手套接过陈递来的小果盘。冬天快过去的时候,她认可了近卫局的提议,住进医院里,日常工作就是盯着点滴瓶看和等陈来。

源石从她的手臂蔓延到肩膀,现在已经覆盖了一半脸颊。陈看着那些黑色的晶体,几乎是忍不住地问,这样疼吗?

星熊还笑,然后摸着下巴思索。她总是在事关自己的时候不上心,看起来从容不迫,甚至还有精力开那种玩笑,那种有点儿过分的玩笑。

“……就像被蚂蚁咬了一口。”

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没办法从容。

她想到儿时的糖果。想到在脑海中重复无数次的被无数虫子包围的画面和糟糕透顶的生活。

她想到星熊的亲吻。

每次等她迟迟地发现自己置身于这种环境之下,身边美好的东西就已经被偷的不剩下什么了。

如果这些只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自己或许就不会这样无所适从。因为她习惯独自处理这些……还是说自己从来,从来都没有——真正学会过处理这些事情。

直至一切归零。

---

陈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趴在办公桌上,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全身像散了架一样疼。

她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因为自己根本不记得在办公室里睡着的事。艰难地坐起来后,她发现胳膊下压着一张纸,从背面看全是皱纹。如同被反复揉搓成团又舒展开,重复几次的结果。

……是一张矿石病确诊报告单,数据显示它的主人正处在矿石病初期。

陈将这张薄薄的纸对折,塞进抽屉里。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慌忙把它抽出来,力道大的差点磕到了手肘。她用手指向上一点点捋平纸张,到了能看见姓名栏的地方——

那里写着自己的名字。

和九一起出任务的是她,接到了报告的也是她,悄悄隐瞒下来继续在近卫局工作的也是她。

这一切并不是她的梦。

这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却又欣喜若狂。

她听见星熊在外面敲门,用一点也不沙哑的熟悉的音调,说老陈,还没好吗?

 陈努力让自己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将那张报告撕碎了扔进废纸篓。

“……老陈?怎么了吗?”

“没事,马上就来了。”

……至少不要让她知道。

啪。近卫局的最后一盏灯被关掉了,夜晚的龙门只剩下泛着珠光白的月晕。

评论(6)

热度(259)

  1.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